这篇文章已经写好很久,纪录关于当时如何调查张曙光在美国资产和马桶业务的过程,一年多了一直忘了发,最近看到网上一些傻逼言论,顿时想起来,于是翻出来凑个热闹.

2011年已经快到冬天的时候,于宁发来邮件，要我去洛杉矶配合查有关张曙光在美财产和其妻王兴作为中间人牟利的情况。

接到晓冰和于宁发来的邮件时，他们已经在国内对张曙光做了半年调查，给我的任务很明确：去加州，一是证实张曙光和妻子在美国的房产；二是了解其妻子王兴在美国与Microphor公司合作的细节。

任务一相对简单，到了加州，我平生第一次“因人查房”，过程相当顺利，工作人员仅仅指着电脑说：“自己去查，打印要收费。”

国内同事了解到的信息是张至少有两处房产,有那两处的地址.而国内的网上传闻则说张有28亿美元资产,在美有N处房屋.在查阅房屋档案后,发现与上述房屋信息不符的是,张并非同时拥有这两处房产,而是王兴以个人名义先买了较便宜的一处,过了两年出售后再买的第二处.

但除此之外，洛杉矶郡的档案库里并无王或张的其他房产记录，且按照其孩子的名字搜索也未发现。律师朋友提醒可能会以信托的名义购买，这样就查不到。后来想到可能会在其他区域购房，因此又驾车去了加州其他两个大郡查询，但一无所获。查询房产这一任务完成得并不完美，但只能暂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实地考察和采访邻居，这部分就懒得提了。

好在我在查询房产这一过程中所获得的线索价值并不止于资产,在一页页翻交易资料时,除了记下交易细节，也特别留意了所有文件信函往来所使用的通讯地址，其中出现了第三个地址：17870 castle st, suite, apt 308, city of industry, CA。从地址上看是一间写字楼，工业市也属于洛杉矶郡，但这一公寓并未出现在王的名下，因此猜测可能是她的办公处所。无论是公是私，对之后的调查可能都有意义，于是决定一探究竟。

来到这里，发现是一个商用写字楼群，308房门紧闭，敲门也没有应答。物业公司的美女态度蛮好，我说专程从东海岸过来就想找以前在这里租住的公司。她耐心帮我查了所有登记信息，其他一些房间过去的租户信息都有保留，但恰恰308没有记录留下，因此也不知道租户后来搬去哪里，但告诉我至少已经搬走了一年。

线索就此中断。

当时在纽约的同事霍侃和北京的于宁在谷歌上搜了一堆洛杉矶附近和王兴有关联的地址和公司给我.由于张王两次购房都离得不远,因此我们猜测她的公司也不会离那一区域太远,我便按照地理位置挑选出可能性较大的地址,然后开车去每一个地址采访排查,这个过程当时在我看来真无异于瞎猫撞死耗子,不过暂时也没其它办法.

在白跑了两天之后,我来到HACIENDA HEIGHTS市的一个两层楼高的写字楼,这家公司也在谷歌上和王兴这个名字有联系.楼宇名单里写着一家US Sanliku Int'l的公司,公司门关着,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我便敲隔壁一家税务事务所,和里面一老美询问是否了解这家公司情况,他说确实老板是中国人,做啥不清楚,但没听说和铁道方面有啥关系.我仍不死心,又去了写字楼旁的发廊,和站门口抽烟的女老板聊天,她说知道那家公司,老板叫Julia,但做啥不知道,平时来办公室时间不多.我顿时觉得又走到了死胡同,因为第二天在华盛顿还有另外的重要采访,于是订了机票准备回家,给于宁发了邮件说了下情况,准备之后打电话再采访一圈.

洛杉矶的半夜是北京白天,习惯了半夜迷糊着查邮件,看到于宁的回信,说刚好从一个媒体同行那里打听到王兴的公司叫Sanliku,在几年前在合作公司的网站上看到过,但后来网页被删除了.于宁的邮件最后是:"就是那家,速查"

这下瞌睡全醒了,赶紧延了租车时间,一早就赶回HACIENDA HEIGHTS,办公室还是没人,这次连邻居都没在,等到下午还是没人来,再问邻居公司答案也没不同.只能离开.这时候感觉就像眼看书要翻完快翻到答案了,可尼玛答案页上却是空白.

回到华盛顿,联系蒙诺格也完全不给答复.无奈翻以前于宁的邮件看有没有遗漏的信息,网页删除这个细节突然让我想到以前同事教过一个网站可以查询网页历史,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我把Microphor 的网址输进去,发现还真有2001年的纪录,但只有几个月的某几天.一边默念咒语一边紧张地每页查看,王兴的名字赫然在列,是公司的中国业务代表,而地址正是HACIENDA HEIGHTS,好事还没完,再接着往后查询,从03年开始,中国业务代表的地址则变成了那个物业找不到纪录但却是张曙光通讯所用的的地址,而代表的名字变成了Julia Wang.

当时的心情难以形容,后来编辑张进在出稿时的描述或许最准确：“调 查没有捷径。我们的记者追溯张曙光的踪迹，试图从一个一个断片，拼凑出张曙光案的完整画面。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好几次线索中断，似乎前功尽 弃；绝望之际，新的事实又萌生希望；在最后时刻，关键逻辑链条突然浮现，曾经的一个个事实的断片，瞬间连为一个整体焕发出生命，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对于 调查记者来说，这是狂喜。”